第三章 忠魂托付-《兰陵王之不见河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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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帐内,油灯的火苗疯狂地跳动着,将他跪地痛哭的、巨大而颤抖的影子,扭曲地投在沾满血污的帐壁上,如同地狱里挣扎的魂灵。

    营地里,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。紧接着,压抑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鸣咽声,从各个角落,营帐里、篝火旁、哨位上,低低地蔓延开来。那声音起初细微,如同蚊蚋,却迅速汇聚、放大,最终演变成一片压抑不住的,令人心碎的悲鸣。无数铁打的汉子,在寒风里佝偻了脊背,用粗糙的手掌死死捂住脸,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,从指缝间汹涌而出,砸落在冰冷的雪地上。

    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,但那声绝望的嘶吼,那帐内传出的王妃死讯,那碎裂的玉器,那刺鼻的血腥与毒香....还有,殿下抱着王妃决绝走入风雪的身影......一切的一切,都指向一个冰冷残酷、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。

    他们的战神,他们的兰陵王,连同他挚爱的王妃,被那座金碧辉煌的都城,被他们浴血守护的君王,用一杯鸩酒,彻底摧毀了。

    悲鸣声中,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愤怒,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,在死寂的军营里疯狂积蓄、涌动。士兵们通红的眼中,泪水渐渐被另一种更炽热、更危险的东西取代--那是被背叛的狂怒,是信仰崩塌后的毁灭欲。无数道目光,如同淬火的钢针,带着刻骨的仇恨,看向营地中央那座象征着皇权的、此刻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中军大帐,更射向遥远的、风雪阻隔的邺城方向。

    段韶跪在冰冷的地上,额头死死抵着那片浸透了高长恭心头血的粗布。滚烫的泪水混着拳头上淋漓的鲜血,将那绝望的血字“长恭绝笔”晕染开,如同绽开的血色之花。巨大的悲痛像山一样压垮了他,但胸腔里那团燃烧的悲愤,却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倒下。

    他猛地抬起头!额上沾着血污和泪痕,双眼赤红如血,里面翻腾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决绝。他看到了帐外那些同样悲愤欲绝,眼神几乎可以把人吞噬的士兵,看到了他们手中紧握的、在雪光下反射着寒芒的刀枪。

    不能乱!

    殿下的血书在眼前灼烧:“三军将士,托付于卿。”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那空气冰冷刺骨,带着血腥味,却让他狂躁的血液稍稍冷却。他不能辜负殿下的托付,不能让这些追随殿下出生入死的兄弟,因为绝望的愤怒而冲向毁灭的深渊,那只会让邺城宫阙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子,更加得意。

    段韶用那只染血的手,死死攥紧了那片血书,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肉。他撑起沉重的身体,如同受伤却不肯倒下的巨熊,一步一步,走向帐门,铁甲摩擦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。

    他猛地掀开厚重的帐帘。

    风雪夹杂着营地里压抑的悲鸣和浓烈的杀意,瞬间扑面而来。无数道赤红、悲愤、绝望、燃烧着火焰的目光,如同实质般聚焦在了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段韶站在帐口,迎着风雪,迎着那数干双濒临爆发的眼睛。他高高举起手中那块染血的粗布,让那上面淋漓的、绝望的血字,暴露在惨淡的天光之下。

    “弟兄们--,”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,嘶哑、破碎,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,瞬间压过了风雪和悲鸣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,“看清楚了,这是殿下的血书,是殿下的.....绝笔!”

    人群一阵死寂般的骚动,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块血布上。

    “御酒鸩毒,王妃代饮而殁,殿下.....心死。”段韶的声音如同重锤,一字一句,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,将那残酷的真相彻底揭开。“殿下最后.....将你们,将这三军将士,托付于我段韶。”

    他环视着那一张张被悲痛和愤怒扭曲的脸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泣血的悲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殿下要我们活着,要我们守着这疆土,不是为他,是为我们自己,为这北齐的百姓,为.....那永远看不到“河清海晏”……。

    “收起你们的刀。”

    段韶猛地指向那些紧握兵器、手臂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的士兵,厉声喝道,“你们的刀,该指向北周的豺狼,该指向侵犯我们家园的敌人,而不是....不是挥向那座自己人的宫墙,那只会让亲者痛,仇者快,只会让殿下和王妃....死得毫无价值!”

    他的话,像一盆冰水,浇在即将爆燃的怒火上。士兵们眼中的疯狂杀意微微凝滞,被巨大的悲愤和茫然取代。紧握刀枪的手指,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,微微颤抖着,却终究没有拔出。

    段韶看着人群的反应,心中稍定,但那悲愤和剧痛丝毫未减。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低沉下来,却带着更沉重的力量:“传我将令,即刻起,全军缟素为王妃.....为殿下....举哀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目光投向辕门外那片无边无际的、吞噬了殿下身影的茫茫雪原,眼中是无尽的痛楚和一丝渺茫的、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:“派出士兵.....轻骑简从....往东....往殿下离开的方向.....去寻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哽了一下,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:“.....哪怕.....只寻回殿下的甲胄.....王妃的遗物......也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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